陳列《躊躇之歌》讀後感

看完《一把青》之後，開始理解到自己與上一代人有著巨大的斷層，彼此所認識的「台灣」是截然不同的。為了理解，我決心要補足自己的台灣史，也列了一份書單。但是，都因課業繁忙及其他雜事將其擱置一旁(說白了就是懶惰)。直到今日，才開始我的第一本──《躊躇之歌》。

在書中我看到了許多令我反思的地方，也試著將其完整節錄。

• 未來的迷惘
  

  「…他們一生在鄉下，全心務農，只知道我念的是英文，不會理解我為什麼會有文學這款興趣…… 然而，我自己難道就真的理解了？ 我其實也不能真切理解。只是內心裡一種莫名其妙的需要，一種隱隱然強烈的吸引力，抓拿不準卻又好像可以十分肯定。…」
  

  看到這一段時，我很是感慨。畢竟同樣也是念外語的人，況且我所學的更為冷門。之後想走的領域，也與工作無直接關聯，簡而言之，在母親眼中，大概是個賠錢貨吧。不過，我還是很任性地決定以後想念研究所，原因就與陳列所說的一樣，總覺得那才是自己的領域、自己該在的位置。

  「…以為遠走就必然可以高飛，以為遠方有一個理想的生活狀態或情境，在那裡，眼前的種種不滿和失意，種種困頓迷失的自我，將會自動解決或者消失，這一類的幻想，這一切，有一大部分，很可能只是由於自己不願面對現實，不願正視那當下一般生活中必然存在的那些不精彩的雜蕪與平庸且每日每日反覆的成分，甚至於無心了解並解決問題，因而只是一昧逃避，是否就是這樣子?」〈p.140)　　

  這一段真的是打腫我的臉。最近開始對於未來有著極大的焦慮感，於是開始想逃離台北，甚至於到今日早上都還嚷嚷著想一個人去馬祖。可是說穿了，我依舊沒有正視這個問題，沒有試著去調適自己的心態，學會如何彈性地生活，還恣意地妄想逃到遠方就能解決一切。

• 政治的真實面貌?
  

  「…雖然曾經因壓抑甚久的哀傷或憤慨而決心要去尋找一個讓我認為完美的政治人物，然後將此生完全交給他，但畢竟這樣的想法極為不切實際，對人性和時空環境的認知，膚淺幼稚，…，甚至於逐漸覺得，當初的這種想法，未免帶著推卸責任的意味，自己不敢自主承擔。」(p.126)
  

  這段讓我想到了台灣人對於政治參與所隱含的想法，常常無意識地想選出一個完美人物。但是選舉所選的只能是最大公約數，對於不足之處需要由其他機制來補足，因此選完後也絕對不該不聞不問，政治參與應該是要持續而長期的啊。

  「…我只是一群相偕一起走的人當中被指派作為候選人的一個人，…。(然而很後來我才逐漸體悟到，…，這樣的人既缺乏企圖心，又不喜歡或重視權力的威嚴，勢必因此難以培養出並掌控一批自己的心腹幹部，吸引並會聚越來越多長期效忠的追隨者。)」

  「然而，政治人，根本上，不就是受權力慾望驅使的人嗎?」　　

  陳列親自走入政治後，發現許多事並不如當初所想的單純，要成為政治人物有其幾個不可避免的特質。透過陳列的視角，我反思了政治的另一面。平民百姓們對於政治人物的期待必是清廉、不賣弄權力、親力而為，不過事實上一旦接觸權力，才發現根本沒辦法做到這些事吧。也讓人開始思索代議政治的可限性。(但我讀得不夠多，之後有相關感想再更新)

• 威權統治及其陰霾
  

  「兩個多以後，我在監獄裡，回想起這一天，也才覺得，整個歷程，很像在接受一場極為奇異而漫長的思想考試。」　　

  在《一把青》之中，也有拍攝關於白色恐怖時期的橋段。在審問「嫌疑人」時，基本上情治人員早已有自己一套劇本，即使對方極力否認，也只會被認為是越描越黑。而陳列在此以「思想考試」比喻，正好應證了那年代思想控制標準的單一性及不合理之處。

  「一個我曾經被迫退出的世界，而如今我回來了，這個世界，我已不太能理解。」
  

  「他說，他們雖然放我們走出監獄的大門，但這個門並沒有通往自由，他們雖然饒了我們的命，但我們殘餘下來的半條命還能怎麼起色和作為呢?」　　

  「從匪自新人員」自由了，可以若無其事地回到社會過生活。然而，汙點以及陰霾仍是存在，仍然逃不掉那風聲鶴唳的氣氛，彷彿原先的自己永遠被滯留在那個監獄裡，再也出不來了。威權統治下的思想控制將人們一一烙上標籤，然而這卻是個不可逆反應。轉型正義雖然只能達到警惕之作用，卻也有其重要性。台灣目前看似正要處理類似的問題，但若僅僅只是公布那些「編劇般」的資料，恐怕是難以達成目的，轉型正義是相當棘手且複雜的議題。

陳列全文以自白的方式，用洗鍊且溫暖的文字，鉅細靡遺地描述生活中的場景及聲音，彷彿親身導覽著讀者回顧他的過往。字裡行間可以感受到陳列的真誠與情感，在書中並無敘說太多坐牢時的場景(因為坐牢的每一日或許都極為相似吧)，卻能感受到那股巨大的沉重及痛苦。

在看此書之前，我一直很難想像白色恐怖的一切，對於一出生就呼吸著民主空氣的我們這一代，那些事彷彿就發生在上一世紀，在課本中也只是變成一個冷冰冰的名詞。然而，台灣人應該要清楚台灣的歷史，不論喜或悲，都應該充分理解才是啊。